父 教

傅 勤

爸爸去世已十年了，我还没有走出丧父的阴影。想到他最后的时光，常常悲痛不已。偶尔也会想到爸爸对我的教育，以及我现在的为人处世，觉得，他教会了我很多很多。

小时候，我顽劣异常，爸爸痛恨我的行为，常拿晋人周处的事来教导我，告诫我任何时候，痛改前非，都为时未晚。而我呢，依旧常常让他伤心。

那时，我好说谎，以为这是蒙混过关的方法。偶尔也有成功的事例。比如，小学两年级时，毛笔作业没有做，就对老师谎称没带来。老师叫我回家拿，于是，我就狂奔回家，摊开本子，一挥而就，再把本子摊开，一路迎风吹着，赶到学校。老师看着似干未干的墨迹，问：“是昨天写的吗？”我面不改色地说：“是的。”

这，还是小事，至于偷拿家里的钱等，更是让爸爸生气。一次，爸爸在我的一本笔记本上写道：“吹牛是犯罪的开始！”我那时实在不知道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，虽然，满脸的沉痛，心里却一片茫然。

小时候，我不好学习，却很有些贪吃。爸爸单位里的菜，可能油水足了点，味精多放了点，我特别喜欢吃。一次，我把这个想法告诉了爸爸，爸爸说：“好好读书，有工作了，就能吃食堂里的菜了。”

他最怕我不肯好好读书，常用一些话说教于我，而我，常常觉得他烦。我至今保存着高二时暑假的一本日记本，日记是写在普通练习本上的，仅记了一星期不到的内容，而最后两页，是爸爸写给我的，整整两页三十九条要求，如，“平时努力，考时不急；平时不抓紧，考时急煞人。”“集中精力读好数、英、语、政、历、地。”“勤，快快自我觉醒，不看电视、不踢足球，努力向上，争取考上大学。”最后一条是，“全部做到，考上大学也只有百分之五十希望，因为基础差。”

几年前，偶然地，我翻到这本练习本，看到那熟悉的字体，心里难过了很久。

刚工作时，他对我说，早点到办公室去，开水泡好，地扫干净，年纪轻，力气做不完的，睡一觉，又有力气了。

他晓得我小时候怕生，看到陌生人是不叫的，常和我说，看到年纪大的老师，不叫么，就朝人家笑笑。

结婚了，他常告诉我的是，对你妈好点，经常买点东西给她吃吃，没钞票，问爸爸要好了。

他知道，我大学里的老师宗洲先生待我好，先生去世后，爸爸每年都要问我几次：师母那里侬去过伐？侬不好忘记哦！

他还说，人和人交往，就像照镜子一样，你朝镜子里的人笑，镜子里的人也就朝你笑。

他教我如何对待他人，但他，从来没有教我如何来待他。生命的最后几年里，他一直和我说这样的话：“爸爸死后，侬不要难过，侬要觉得开心。”我当时讨厌他说这样的话，岔开了话题。后来，他又和我说了几次类似的话。我依旧不要听。现在，我懂他这话的意思了，他知道我是怎样的人，晓得我会伤心难过，怕我走不出来呢！他想到的还是我！我这个不争气的孩子！

小时候，我犯了错，写检查最快，表决心最坚决，但做不到是肯定的，爸爸，这次你叫我做的，我依旧做不到。但我觉得，渐渐地，你以往对我说的话，有些我已经照着做了，比如你要我做一个正直、善良、勇敢的人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