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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年09月21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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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版:文艺副刊
2023年09月21日

怀旧的高粱

米丽宏

 

高粱的幼苗,跟玉米苗形似神似,乍看之下,有经验的老农也分不太清;但随着一日日长高,它们越来越显出不同。玉米叶宽而圆,颜色翠碧,有纤毛;高粱叶窄而尖,颜色苍翠,无毛,有的还披一层白粉。玉米秆浑实,高粱秆清瘦。成熟之际,玉米褪去绿装,像一群将宝贝儿子揣在腰间的农家大嫂;高粱将深红穗子举在头顶,像青春悲壮的热血青年。

“高粱高似竹,遍地参差绿。粒粒珊瑚珠,节节琅玕玉。”我感觉这诗真的没有说透高粱。高粱雅是雅的,但同时不乏“野性”,有一种生长的蛮力。只要一片立足之地,不管旱涝丰瘠,间间苗、定定株,以后就全靠它自己。风也是它,雨也是它,涝了淹着长,旱了干着长,吃风喝日头,咋都能将就。

在我老家山区,高粱多种在边角瘠薄的山地里。山风起处高粱斜,血红穗子垂首沉思,披拂长叶掠过夕阳,那一幅天然图画,叫人莫名心动。

我家每年种高粱,只是补空地的缺。娘说,种几棵够纳几个盖帘儿、扎几把笤帚用就行了。种高粱而不为收高粱,真有点买椟还珠的意思啊。不知高粱听了会怎么想。高粱种下,也没见爹娘去管理过。秋后去一趟,是扦高粱,回来屋檐下就挂了一嘟噜一嘟噜高粱穗子。家门口槐树上的麻雀,趁人不在家,成群飞来啄;大门一响,它们“忒儿喽”一片声儿地哄散飞离。只有高粱皮壳落了一地,艳艳的,像红色的雪。

很多个傍晚,娘端着一瓢子高粱喂鸡。一把把红雨,从她手里流线抛出,吸引得鸡们聚成一疙瘩。它们一嘴一颗,笃笃笃,啄地有声,似乎入口香甜无比。那闪着亮儿、落地又溅起的带皮儿高粱,夕光中血红血红,似粒粒红珍珠。

高粱的红,红在骨子里。

那种红,是火红、血红、有生命的红,是暗红,沉红,有力道的红。五谷粮食里,以“红”标志成熟的,算来只有高粱了吧。在日日变浓的秋光里,高粱穗由青泛白,由白变红;高粱秆子也由绿变成红色;某段包裹秸秆的叶皮,像浸了血,是斑斑点点的红。当一棵棵高粱,从内红到外,秋天就像喝醉了高粱酒,熟得熏熏透了。

高粱米熬粥,米和粥都是红的;高粱磨成面,透着隐隐的紫红。高粱面捏窝窝上笼屉蒸,出锅后,表皮闪着光泽,像一种玉石的籽料,红极发紫。

这粉身碎骨亦不变其色的作物,好像身上流着红色的血液,血管里还有酒在淌。酒和血液一融汇,不满身通红、激情燃烧才怪!热血激情,至死不老,这简直有一种壮烈的意味。这么美的粮食!《食物本草》里,它有“五符之精,百谷之长”的盛誉,可如果让高粱担当一日三餐的主角,恐怕是没人同意的。高粱面、高粱米入口,无味不说,粗糙、干巴,剌嗓子呢。

当不了主食的高粱,却有它无以替代的存在价值。

很多好酒的男人看到红高粱,就想到了酒。在他们的幻觉里,高粱似乎就是酒的载体,那一柄柄高粱穗简直就是盛满酒浆的红色酒杯。当然了,酒味只是在高粱中潜伏着,高粱变成酒,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。它至少要经过碾压、掩埋、发烧、蒸煮、窖藏等多道关口。然而,历经劫难的土生草木,最终变成了人们唇边醇香的佳酿,红高粱讲述的,是大地五谷的传奇故事啊。

像我娘一样的农妇,对高粱籽无以为意,她们看重的是去除籽粒后的高粱毛儿,以及穗子下那一二尺长的高粱莛。持家女子,一日三餐,洒扫庭除,总得有一把称手的炊帚和笤帚吧:大的、小的、长的、短的,扫房的、扫地的、扫炕的,还有扫面案的……厨房里总得制作几样讲究的食器吧?锅盖、瓮盖、箅子、托盘、盖帘儿、小筐子……八角形的、六角形、方形的、椭圆形的,一概来自淡黄色泽、光滑质地的高粱莛。至今,都市人家的许多厨房,还会有一二高粱秆盖帘儿,许多人家的饺子上,还习惯性印着浅浅的盖帘印儿。

那一轮圆月似的盖帘,散逸着令人安宁的草木气味。一株株红高粱的婉约风采,似乡愁淡淡,永不消失。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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