古今“何陋轩”

朱亚夫

好似一夜春风来，首次大修竣工的中国现代建筑里程碑作品——松江方塔园中的何陋轩重新进入人们视野，成为旅游爱好者的热词。

它茅草为顶、青砖为地、毛竹为柱，远远望去，有点像田野里的一座茅庐，山脚下的一所草堂，简陋得很，好像无什么特色。然而你静下心来细品，方知大有奥妙。

何陋轩是建筑大师冯纪忠设计的。冯纪忠是中国著名建筑学家、建筑师和建筑教育家，中国现代建筑奠基人，也是我国城市规划专业以及风景园林专业的创始人，曾任同济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名誉院长。人称“北有梁思成，南有冯纪忠”。何陋轩临水而建，以原生的竹为结构主体，屋顶以草为瓦，周围翠竹丛生。其建筑造型仿上海市郊农舍四坡顶弯屋脊形式，毛竹梁架，与四周竹景融为一体，浑然天成。冯纪忠倡导“活”的城市规划理念，即城市不能把古建筑当成博物馆保留，而是应该和人的生活有机结合起来。何陋轩顶部形态为松江农居多采用的庑殿顶，脊常作强烈弧形，冯纪忠在这个基础上加入了歇山顶的元素，作为当地文脉的延续，于是将古建筑很好地融入了现代人的生活中，古为今用，古建筑就活了起来。何陋轩是他这一设计理念的代表作，就像陋室不陋一样，陋轩不陋，因此冯纪忠成了我国第一位美国建筑师协会荣誉院士。

“何陋轩”典出《论语·子罕》：“子欲居九夷。或曰：‘陋，如之何？’子曰：‘君子居之，何陋之有？’”一个安贫乐道的君子形象跃于纸上。历史上“何陋轩”多次见诸典籍。以我孤陋寡闻，何陋轩就有两处。一是明代大儒王守仁被贬为贵州龙场（今修文县）驿丞，就遗有“何陋轩”，他曾作《何陋轩记》云：予尝圃于丛棘之右，民相与伐木阁之材，就其地为轩以居予。予因而翳之以桧竹，莳之以卉药，琴编图史，学士之来游者，亦稍稍而集。于是人之及吾轩者，若观于通都焉，而予亦忘予之居夷也。因名之曰“何陋”，以信孔子之言。

当年王守仁只是一个小小的驿丞，也就是招待所所长而已，比七品芝麻官还小得多，然以其安贫乐道的“德馨”，感动了当地士民。他在轩旁“翳之以桧竹，莳之以卉药，琴编图史，学士之来游者，亦稍稍而集。于是人之及吾轩者，若观于通都焉”。以致何陋轩中求学之士人来人往，热闹如都市，于是发出了何陋轩“何陋之有”的感慨。

王守仁的何陋轩坐落于贵阳市修文县城东1.5公里的栖霞山上，与王守仁当年居住的“阳明洞”不远，相传由当地百姓帮助修建而成，是阳明洞最早的建筑。原建筑在明代后期已坍塌，现存建筑为清朝道光年间所建。如今“阳明洞”风景区已成西南名胜古迹，是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，而其书写的《何陋轩记》手迹，近年已被发现。

清代思想家、文学家王韬曾为友人晚稼先生撰写的书斋记也曰《何陋轩记》：“轩盖其读书谈道延宾宴客之所，虽矮屋三椽，未极爽垲，然入座其中，图书纵横，彝鼎斑驳，与庭前花木萧疏，互相掩映，固未见其为陋也。”作者巧设学问、文章、艺术、识见、胸襟五个反问句，反衬斋主不仅不陋，而是个心胸开阔，洒脱不拘的饱学之士。主人不陋不浅薄，书斋也当然不会陋了！何陋轩何来之陋！

方塔园中的“何陋轩”是茶室，而古代的“何陋轩”多为书斋。但“君子居之，何陋之有？”心有灵犀一点通，其内涵是一脉相承的。安贫乐道，“惟吾德馨”，君子虽身居陋轩，陋轩不陋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