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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2年12月06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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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版:文艺副刊
2022年12月06日

秋叶敲门若有声

胡晓军

 

在我面前,与其说是一本小小的书,不如说是一扇小小的门。当书合着,门也闭着;当书打开,门就开了。贾平凹曾以“敲门”为题作散文,说有众多无聊之人,无休止地敲他的门,盗窃、抢劫他读书、撰文的时间,他抗无可抗、避无可避,只能痛切地说“我的门就是被人敲的命”“我就是永远被人敲门的命”,以至于“有一日我要死了,墓碑上是可以这样写的——这个人终于被敲死了!”

吴小欢先生的新书,就叫《敲门》。他不是真的去敲人家的门,而是去敲包括贾先生在内的所有文豪的著述之门,也即精神之门——想必包括贾先生在内的所有人,都是欢迎的吧。

从少年、青年到中年,小欢先生打开过许许多多的书,敲开了许许多多的门。他不仅是用两只手,而且是以一颗心去敲的,于是得到了不一样的收获、撰成了不一样的文章。他的父亲吴欢章先生在《序》中说,书名“敲门”,意为以“富于个性化的内涵”去“敲响现实之门,敲响历史之门,敲响文化之门”。知子莫若父。欢章先生说小欢有两个长处,一是好读书,二是爱写作。而能将两者牵连起来的,是“思考的习惯”和“属于自己的见解”。难怪书中文章,有不少读书笔记式的文字和段落,如夜里的星点随处可见,似风中的花香随时可闻。他从《罗斯福文集》“为多数人服务”的理念,发现罗斯福的“道德自觉与人性守护”对当下中国“正处于道德和智慧困境里的一些人来说,不无启迪”;他从《菊花与刀》中读出“日本人不喜欢听别人对他们成就的赞美,却喜欢听到真诚的批评”,想到了一些民族和国家“在现代化进程中经历的文化传统和伦理的损失”。这寥寥数语隐藏于洋洋通篇,读来绝无突兀之感,更使书香内敛而笔意外放,也是散文“形散神聚”妙谛的印证。

欢章先生右手理论评论,左手诗歌散文,兼学者、诗人于一身,集理性、感情于一体。对于父亲,小欢先生是敬爱甚至是敬畏的,观察是细致而且是细腻的。吸烟本是一件极难写之事,小欢先生在《愁烟》中信口写来,从小时候“坐在爸爸书桌旁的小矮凳上,仰起脸来呆呆地看着爸爸抽烟”写起,到弱冠时手足无措地接过爸爸递来的第一根烟,却在抬头时惊见爸爸那不再年轻的脸庞;再到有一天,他久久地站在爸爸的书房门口,那门却久久未开,此时烟圈袅袅升起,但这回的烟不是属于爸爸的,“而是我的了,淡淡的带着几丝怅惘”。此时手中淡淡的烟,成了笔端浓浓的情。欢章先生师友众多,其中不乏名家。他们进入了欢章先生的笔下,也到了小欢先生的文中——苏步青、蒋孔阳、余秋雨……若将父子文章对照着读,视角不同,描述相差,意味各异,令人颇感有趣。

小欢先生以“敲门”的姿态和方法,学习、效仿他喜爱的名家文风,于是在一些文章的结构、句式和用词上,可以找到痕迹。比如《长安道上》:“长安道上,络绎不绝的是士子们的经史传诵。街市中央,双手作揖的眉宇间,已经完成了忠孝节义的口口相传。”再如《承德明月》:“避暑山庄巍然峭壁的月光下,只见康熙收起了他的马步,展开了修身治国的动人画卷。天理人欲,在他与臣子的话语间变成民风的淳朴和民生的关切。”又如《夜》:“夜,人说你是最诚实的,因为在你面前一切的遮掩、隐瞒,都是多余的。那么,你能理解么?城市往往同缄默相伴随,也许这就是你的回答。”在似曾相识的长句和短句中,是初次见面的思绪和情绪。小欢先生笃信父亲的创作观,认为唯有以真诚的思想,方可去追求真理;唯有以真挚的感觉,才能来导引真情,然后以质朴非夸饰、凝练非铺陈的语言文字体现出来。比如《绊溪身影》:“每个时代都有仰望星空的人,对真理传承的同时,他们不忘道义,蔑视名利,去追索生命中最有价值的薪火。”我对这种写法更为欣赏,因为思情的厚重无华,毕竟比才气的摇曳生姿更重要一些——当然,若两者得兼,是最好的了。小欢先生最近写的文章,愈倾心于精神的纯净,更着意于语言的简练,不仅以此写文章,而且以此对生活:“其实生活说来并不复杂。在结局出现之前,就是等待。”

与他父亲相比,小欢先生的文路显得跳宕一些,仿佛有不愿或不能说尽处。除了识与见外,最大的原因恐怕是性格和笔调。与堂正、豁达、直接“肯定生活中美的存在而否定生活中的丑”不同,他则多在狭窄、婉曲中行思运笔。其中显出丝丝的愁绪,这愁绪颇为复杂,既来自对父亲的仰望、对母亲的感戴,又来自对过去的庆幸、对未来的忧虑。这种愁绪并非抑郁,也非悲观,而是一种欲进还止的踟蹰、欲说还休的彷徨,好比在敲一扇陌生的门之前的感情。

小欢先生是我的同龄人。我们的生肖都是羊。那是一种善良、稳重而又洋溢着灵性和温情的生物,是一种勤奋、坚韧而又常耽于闲适和幻想的生物;我们的诞生都在秋,那是一个天清气爽却开始了寒意的季节,是缤纷绚烂又愈变得萧索的季节;我们俩的生命也都到了秋,那是应当欢欣却难免忧郁的时候,是适合抒情也应该沉思的时候,是开始回顾更必须前行的时候。小欢先生忆写自己在大学的一段恋情,温柔的幻想与伤感的情绪交织,却不失青春纯真的气息,虽然字里行间,已是秋意渐浓。小欢先生抒写对父母的感恩之情,径以“秋意渐浓”为题,写道“我的生活渐渐在憧憬中步入初秋”,并以“窗外又是枝头的春鸣。时节不等人,真心诚意去探一番新的究竟”作结。由秋转春,这里显然不仅是天候的转换。他仍在“敲门”,他不仅用两只手和一颗心,更是以一支笔去敲的。他的生活和社会阅历并不宽广,但他能用“敲门”所得到的体察力和感悟力,去弥补、去丰富、去扩展。他出了自己的书,有了自己的门,只是他的这扇门,是始终打开着的。他渴望的,是如青春一般却又永不消逝的生命力;他得到的,与被众人敲门的贾先生所哀叹的,正好相反。

秋窗开卷至灯明,落叶敲门听有声。

目指可挥随大雁,神游能泳伴长鲸。

前贤存典万言少,今世浮名一笑轻。

荣木渐凋冬未远,心田春草已初萌。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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