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秋之半

鲍安顺

儿时中秋节，父亲对我说，中秋，又叫仲秋，是秋天的节日。我问父亲，中秋节是啥意思，有何说法？父亲说，农历八月十五，恰逢三秋之半，故名中秋节。我听了，摸摸脑袋说，听不懂！父亲听了笑着说，古人将秋季分成三个月份，分别是农历七、八、九月，称孟秋、仲秋、季秋，合称“三秋”，代指秋天。那三秋之半，在中秋节，农历八月中旬，秋季第二个月的中间日。父亲还说，中也，半也，你听懂了吗？我说，听懂了，那三秋之半在仲秋，仲字同中，是过半的意思。父亲听了，高兴地摸摸我的脸说，聪明，说得很对！

后来我才知道，那三秋，意思很多。有指秋季的第三个月，即农历九月，秋天最后一个月。还有一种说法，古时一秋为一个季度，即3个月为一秋，三秋共9个月。诗经《采葛》记载：“彼采葛兮，一日不见，如三月兮！彼采萧兮，一日不见，如三秋兮！彼采艾兮，一日不见，如三岁兮！”那诗意是说，夫妻投缘，情深义重，两人常常一起上山采草药，只要一天没有见面，就像经过了三月、三季、三年那么久，非常想念对方。那诗里的三秋，是三个季度，不是三个月，也不是三年。后世有成语，“一日不见，如隔三秋”，也说“一日三秋”，用以表达情人、夫妻间的缠绵恩爱，也可形容投缘朋友间的牵挂情重，难舍难分。我想，那成语里的三秋，是指三年，不是三日，也不是三个季度。我还想，三秋之半，不是三年之半，也不是三季之半，而是三月之半，那秋天三个月的正日，正值中秋。

唐代白行简诗云：“三秋异乡节，一纸故人书。”那三秋过半，百感中来，寄托游子身在异乡的乡愁乡恋，故人牵挂。南宋吴自牧的《梦粱录》中说：“八月十五日中秋节，此日三秋恰半，故谓之中秋。”定义明确，“恰半”也是过半，中间的意思。吴自牧在《梦粱录》还对中秋节如此描绘：“此夜月色倍明于常时，又谓之‘月夕’。此际金风荐爽，玉露生凉，丹桂香飘，银蟾光满。王孙公子，富家巨室，莫不登危楼，临轩玩月，或开广榭，玳筵罗列，琴瑟铿锵，酌酒高歌，以卜竟夕之欢。至如铺席之家，亦登小小月台，安排家宴，团围子女，以酬佳节。虽陋巷贫窭之人，解农市酒，勉强迎欢，不肯虚度。此夜天街买卖，直至五鼓，玩月游人，婆婆于市，至烧不绝。”说得细致入微，精彩生动，气象万千。那文字里的中秋节，写到了天光气象，风俗人情，那尽皆入目的，是五花八门的生活情境，节日的热闹场面。

北周庾信《至仁山铭》里云：“三秋云薄，九日寒新。”唐代诗人王勃《滕王阁序》中也写道：“时维九月，序属三秋”之句。那三秋之意，在我内心已经不是时间概念，而是天象风光。三秋时，中秋佳节里，玉露生凉，让人身心爽朗，惬意舒适。此夜月亮，越发明于平常之日，谓之月夕，皓月当空，天地祥和，民间阖家团聚，花好月圆。为此有人说，三秋之半，天上月圆，人间团圆。说得真好，让我想起苏轼的写月佳句：“明月几时有，把酒问青天”，那“人有悲欢离合，月有阴晴圆缺”，所以才有了“此事古难全”，也就有了“但愿人长久，千里共婵娟”的浩然叹喟，经典感怀。明代文徵明在《念奴娇·中秋对月》里也写道：“桂花浮玉，正月满天街，夜凉如洗……酾酒溪亭，淡月云来去。千里江山昨梦非，转眼秋光如许。”诗意里的月光，是迷离的，充满了情韵，正如此诗后句的“寄言俦侣，莫负广寒沈醉”，让人读得意绪万千，欲罢不能。

欣赏南宋马远的《举杯玩月图》，让我想到中秋赏月活动，始于魏晋时期，唐代逐渐盛行，待到宋时才成了民俗，定名中秋节。有人说，三秋之半，与家人围坐一起，闻着桂花香，品佳酿，吃月饼，看月光，比杨贵妃当年盲目地吃胡饼，抬头茫然地望月，还要惬意快乐。是呀，如今我在中秋之夜，抬头望明月奇幻绚丽，内心充满了幸福滋味。我想，那是三秋之半的喜悦，起源于古人对月的崇拜，我仿佛看见古人在月下歌舞欢庆，秋报拜祭，美好地生活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