带刺的苍耳子

王吴军

故乡村外的河渠边，生长着许多苍耳子。一丛丛旺盛地成长着，叶子是繁茂的碧绿，尤其是河滩里，苍耳子长得到处都是。

苍耳子也开花，花朵是纯白色的，而且也有蜜蜂和蝴蝶来它的花丛中采蜜、飞舞。它结出的果实就是苍耳子，比核桃略微小一些，一身的刺，被风摇落在地下，散落得到处都是。

每当到了秋天的时候，苍耳子的颜色变得灰暗，和土地的颜色几乎一样，如果不是扎了人的脚，是很难发现它的存在的。苍耳子就如人的某些回忆一样，行动十分隐秘，总是在人不注意的时候才出来将人刺痛。

我小的时候喜欢经常赤着脚，在河边的沙地上奔走。那时，下河捉鱼捉虾，捉水里的野鸭子，采芦花，捉蟋蟀。河水清澈，沙地绵软。一丛丛的芦苇在微风里轻轻摇曳，仿佛是轻歌曼舞的窈窕少女，又如是戏台上长袖飘飘的婉妙的二八佳人，给少年的我带来了许多浪漫美丽的想象。河里的鱼味道十分鲜美，可就是不大好捉。它们常常悠然自得地游到我的面前，静若处子一般，似乎在悠闲漫步。可是，当我伸出手来的时候，它们就在瞬息之间游到远处去了，就如美好的时光一般疾速而逝。还有那些晶莹的虾，它们总是弓着身体，跳得很远。我喜欢看那些虾愉快地跳远，我的笑声常常随着它们的纵身跳跃而飘荡起来。芦花总是柔软地飘摇在芦苇的枝头，仿佛是谁家女子美丽的秀发，引得我跳入水中，尽情地采撷。我常常把采撷到的芦花拿回家里，让母亲给我缝制柔软的枕头。冬天的夜晚，枕着芦花枕头入眠，会有一缕清香沁人心脾，感觉无限温暖。蟋蟀也常常在河滩里出现，好听的叫声总会让我屏息凝神，判断好蟋蟀所在的位置，然后举着鞋子蹑手蹑脚地走过去，猛地扣下去。这时，苍耳子就出现了，就听得哎哟一声，我明白是踩到了苍耳子。坐下来，拔掉苍耳子的刺，脚掌上已经流出了鲜红的血。

那时，少年的我不断思考这样的问题：世界上为什么会有带刺的苍耳子呢？难道带刺的苍耳子是专门为扎人的脚而生长于世的吗？

长大后才知道苍耳子原来是一味中药，可以治疗疾病。我也懂得了，原来，能够刺伤人的东西并不都是坏东西呀！

其实，故乡的人都知道河滩上有扎人脚的带刺的苍耳子，我当然也知道，但是，却没有一个人因此而害怕，更没有一个人因此而放弃到河滩上去采撷和寻觅。真的，人不能因为可能会受到伤害而放弃去拥有欢乐和充满情趣的生活。

如今，离开故乡在城市生活，我不知道那柔软的河滩里还有没有带刺的苍耳子，不知道还有没有快乐纯真的少年在赤脚奔走。

有时候我会想：如果让我再次回到少年时代，我会不会手拿镰刀，努力去铲除那些刺伤人脚的带刺的苍耳子？我会不会尽力去拔掉那些刺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