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
邱家湾——故乡的河,故乡的路
叶渭清
邱家湾是故乡地名,也是一条河,一条路,早在南宋绍熙《云间志》上就有记载。
一直到上世纪60年代,邱家湾还是一条烂泥路,宽不过3米,和当时乡下的机耕路一样,遇到下雨天就会变得泥泞不堪。
当时,爷爷每天早上要去西门喝茶,出门时总是让我骑在他肩上,虽然每天进出邱家湾路,却从来不让我在邱家湾路上落过脚。
3岁的一天,妈妈有事外出,趁大家没注意,我光着脚,悄悄地跟在后面。第一次踩上了邱家湾的路。正逢夏天,一场雷阵雨把路打湿,赤脚行走,凉凉的泥土,不软也不硬,脚底舒服,我对邱家湾有了难以抹去的感觉,且铭记至今。
历史上邱家湾的路,沿河从东面的平桥头蜿蜒曲折延伸到西门,现在只剩下方塔北路到袜子弄之间的一段,600多米长。曾经的河,在邱家湾路的南侧,宽约20米。一直到20世纪70年代初,河连着外塘,通向黄浦江,每天潮起潮落,河水清澈,鱼虾成群,河两岸长着茂盛的水草、茭白等水生植物。
4岁那年,我在邱家湾的育新小学上幼稚班,玩伴大增。夏天,我们一起去河里游泳,抓鱼摸虾,玩得不亦乐乎。
有时,外婆家来人,从通波塘穿过大吴桥,把船开进邱家湾的河里,把大米、山芋、西瓜等农副产品卸下,送到我家。在凭票供应的食品匮乏年代,这无疑是雪中送炭。
邱家湾这条简朴的小泥路,曾经盛况空前,声名显赫。
明清时期,邱家湾路南侧有松江府和华亭县的衙门,北侧有娄县衙门,是一府二县的政府所在地。所以我爷爷喜欢把邱家湾路叫成“娄县街”。
在我小时候,娄县衙门的遗址是一片荒地。我在遗址上挖过何首乌,下面尽是残砖断瓦,不过,也挖出过不少精美的瓷器片和瓦当残片。当时不知来历,随手扔了。
在靠近方塔北路的邱家湾路北侧,有一座邱家湾耶稣圣心堂,由许徐氏于1658年建造。她是徐光启的孙女,16岁时嫁与华亭县秀才许远度为妻。她不仅秉承了祖父的衣钵,而且译著科学、宗教类书籍上百种,还捐资建造了许多教堂(邱家湾教堂只是其中之一)。此外,她还收养弃婴5000多名,乐善好施,深受世人称颂。
教堂的南面是试院,是松江府童子试的考场。清光绪十二年(1886),松江府千余名考生汇集于此考秀才,其间,有些考生去天主教堂参观。由于清廷长期的闭关锁国政策,处于基层的秀才候选者已经完全缺乏对于外国宗教常识性的了解,甚至还怀有敌意,遂发生冲突,敲碎了耶稣像并焚烧了教堂。最后由松江府出面重修了教堂。
邱家湾的民居不乏深宅大院。当时,育新小学的西面有一处颇为壮观的大院落,俗称“假山宅”。其实它就是有名的啸园,建成于明朝。太平天国时期一度成为忠王李秀成的王府,往后又成为洋枪队队长华尔的公馆。
院子分前后两部分。前面是一座别致的花园,由假石层层堆砌而成,峰峦叠嶂,背倚两棵巨大的香樟树,两个池塘一前一后、一左一右巧妙地构筑其中。
后面是由楼房为主平房为辅组成的大宅子,主楼为二层跑马楼,梁架雕刻精美,廊壁间有大量石刻,其中有中国书法瑰宝——董其昌的《戏鸿堂法帖》。太平天国战争后,李鸿章觉得《戏鸿堂法帖》和他有缘,遂由其兄用船运至合肥。现在只剩部分,藏于安徽省博物馆。丢失的部分,有船只失事沉于长江中、遭日寇飞机轰炸而致之说。
邱家湾曾经名人辈出,有的蜚声海外。我从松江二中毕业后,先去日本留学,在日本期间,听过一个故事。故事发生在明末清初,一位叫朱之瑜的中国人东渡日本。他在日本提倡“实理实学、学以致用”,对日本水户学有很大影响,也为明治维新前日本的繁荣与进步作出了贡献。后经查阅相关资料得知,他是松江府儒学生、明末学者。据说他在邱家湾居住10多年。
我后来又去美国留学与工作。2002年逢日本动画电影《千与千寻》在美国上映,当时我正准备定居美国,看过这部电影后魂牵梦绕,邱家湾故乡的河、故乡的路、故乡的人,历历在目,记忆犹新,于是毅然放弃定居,回归故土,回到邱家湾。现在想想,有可能是被电影里的白龙暗示了。白龙原是电影中琥珀川的河神,由于琥珀川被填掉造了公寓,无家可归,去学魔法,最后,成为高管却差一点迷失了自我。
邱家湾河的结局,虽然和琥珀川一样,早在20世纪80年代因铺设污水管被填埋。河里面是否有河神?若是有,别来无恙?一切不可知。但是,它在我记忆深处,依然安然无恙,一直妥妥地畅流着,通向四方,流向黄浦江,汇入大海。
重要的一点,就是永远不能像电影里的白龙一样迷失自我。百川归海,重回故土。多年的海外经历让我深深地认识到:比起海外安逸的生活,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贡献一己之力,这才是人生价值的根本所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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